[酒茨]骗子与鬼子

*灵感源自凋叶棕《嘘と恸哭》,HE

 

*出鬼切之前的久远脑洞,被官方打脸,私设成山,一时兴起写出来爽爽

 

 

生出“鬼子”的那一家人在大火中死光了。只剩下白头发的男孩,头上鼓了两个泛红的小包,呆呆地坐在那望着走过的路人。

 

那山村并不怎么出名,无论哪方面都落后又闭塞。一家穷人被大火烧死,在那个妖鬼横行的年代算不上什么大事。村里人平常躲鬼子如躲瘟疫,生怕他给自己带来一点不行,没人想去接手这个活生生的麻烦。就让他这么饿死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?也省了好多提心吊胆的功夫。

 

鬼子全身脏兮兮的,身上没有一块好肉,像农夫们穿得不能再穿,扔在垃圾堆里的破衣服。虽然山村里的孩子多半脏兮兮,但也没有像他那么脏的,也没有像他这样挨打得那么频繁的。他在焦黑的废墟上坐了半天,直到来清理地皮的人把他一脚踹开,才茫然地望向远方。他腹中饥饿,浑身灼痛,一瘸一拐地向垃圾堆跑过去。大约一刻钟后,他翻到半个脏兮兮的馒头,像对待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馐那样,贪婪地,囫囵地把它塞进嘴里。

 

鬼子就这样在山村里继续活了下去,倒活得比原来舒服一丁点。好在别人看他一眼都嫌晦气,视他若无物,也没人揍他。他在家和现在一样,有一顿没一顿的。鬼子不知道下一顿吃什么,就像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,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。但他毕竟是杂草一样的小孩。尽管每天吃着脏兮兮的,有时候腐烂有时候发霉的食物,他依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。虽然这种活法算不上舒服,但也总比死了好吧?

 

藤原家的长子丢了随身携带的勾玉。那东西来头可不一般——由藤原家主亲自打点上下,请了京都有名的阴阳师来作法,为长子护佑平安而生的宝物。如今丢了,就闹得整个藤原府上下都不得安生,使家丁在村里到处去寻,也一家一户地问过了,哪里都找不到。藤原家主总怀疑是有人偷了,可在这村子里,谁敢和他找不自在呢?即使偷走了,也卖不掉的。

 

就在他们垂头丧气,准备重新打点,请求当年那位大人重制一宝物时,藤原家的大门被敲响了。

 

藤原家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。家丁皱皱眉,问来者何人,却毫无应答,只继续敲着。他不耐烦地拉开门低下头,才发现眼前站着那个脏兮兮的白头发小孩。

 

晦气,真晦气。他正要把鬼子拿木棍打出去,对方却从脏兮兮的口袋里掏出那枚他们苦苦找寻的勾玉。

 

他两眼放光,一把夺过去,转头恶狠狠瞪着鬼子,“你从哪里偷来的!”

 

“我……”鬼子吞吞吐吐,没人教他说话,话也说不清楚,“我捡的……”

 

“捡的?我看你就是不知好歹,偷来竟还敢上藤原家门来嚣张!”

 

他童年时唯一一小段最快乐的日子,被大人高高举起的巴掌打碎了。先是借着“打小偷”的名义,然后是不加掩饰,连借口都不用的暴力。在这个连丰年时人们都只能维持温饱的小村,人们总是需要一点手段去发泄自己阴暗的情绪。打无法反抗的小孩虽然是个好法子,但自己的孩子打死了不好办,别人的孩子打死了更不好办。

 

“鬼子”已经没有能为他闹事的父母了。起初人们只是看着,然后确认了殴打鬼子并没有带来厄运,再然后,他们挽起了袖子,拿起了棍棒。

 

 

 

 

鬼子毕竟是鬼子,是不祥的孩子,是妖怪的孩子。即使不断地被欺凌,被殴打,没有足够的食物,他竟然还奇迹般地长到了十二岁。在村子里待着没有什么好结果,于是他逃到山上,生食野兽的血肉,饮用山泉水与野果的浆汁。

 

正是一个明媚又温暖的春日,普照大地的阳光似乎让一切事物变得温暖起来,阴暗像是在这样的光芒下尽数消失了。正是在这样的季节,鬼子离开了他赖以生存的山林,去往他曾经生活的村庄。

 

他本来想要报仇——他的头顶已经长出艳红的妖角,牙齿与指甲也锋利异常。现在的他足以斩杀人类了。但是村中此时空无一人,村民们聚在一起,探头望向远处与平民的草屋截然不同的,富丽堂皇的建筑。他抓不着落单的,只得悻悻而归。

 

本来是打算这样的,但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,食物的香味吸引了他。避开人们的视线,他爬上最高的房顶,往下一看,一个俊美的僧人独坐其中,其样貌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四岁,面前摆着一整桌精绝华美的食物。鬼子哪里见过这个!他饿得前胸贴后背,也顾不得要被人发现,纵身一跃就要把僧人先当开胃菜。

 

稍稍成型的,泛紫的鬼爪向僧人斩去。鬼子本以为僧人已被划开肚肠,未曾想到那人向后一避,竟然躲过了这一爪。他也没反击,眼带笑意,定定看着鬼子。

 

“想吃就吃吧。”僧人抱臂道,“我不需要。”

 

纵然鬼子从未识过人类的好,那僧人还是让他心中一动。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好看,还对他笑着,乐意给他食物的人呢?他也不知道什么礼仪,蹲下身子狼吞虎咽。

 

鬼子哪里吃过人类的佳肴呢?他此前认为的至上美味也只有生血肉而已。一顿饭后他就彻底被收买了——为了能吃到这样的东西,他什么都可以做!更何况,僧人并未要求他做些什么难事,只不过叫他洗澡,又让他念经。虽说无聊又不知所谓,总比挨打好上一千一百倍。

 

 

 

 

僧人和鬼子就这样渐渐熟稔起来。由于村民依然厌恶鬼子,他们只能私下见面。僧人教他识字,给他吃饭,闲暇时吹笛弹琴,鬼子听不懂,也趴在旁边认真听,眼里心里都是他的身影。

 

人类会骗他,会打他,会伤害他,但是僧人不会。鬼子逐渐认识字,偶尔看闲书,念到挚友一词,觉得就是自己和僧人了。此后他称僧人为“挚友”,僧人没有回应,却也没拒绝,任由他挚友挚友地瞎叫唤。

 

那年祭典持续了七七四十九天,祭典结束时月光高照的午夜,神龛前本应空无一人,僧人漫步行至那处,却看见一个白发的瘦削身影。

 

“你在干什么呢。”

 

鬼子被惊得一抖,见到来人是挚友才舒了口气,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“向神祈愿。”

 

僧人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起来。又像是嘲讽,又像是惊诧,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,“所愿何事?”

 

“我说,想要我与挚友永不分离……”

 

僧人打断了他的话,露出了笑容,“你被他们辱骂、被殴打、被抛弃时,神明眷顾你了么?可曾对你有过一丝垂怜?又何曾对你施过一丝恩惠?”

 

这样的僧人,鬼子从来没有见过。他面带疑惑地望着他的挚友,他什么也不懂,只信挚友说的话,挚友告诉他要信神,于是他就相信起神明来。然而挚友现在又告诉他不要信神……

 

“你真想要祈愿的话——”月光下,僧人的面容模模糊糊,竟然比那神坛上的塑像更似全知全能的神明,“与我定下约定如何?”

 

“约定?”鬼子又一头雾水,又跃跃欲试。

 

“你有名字么?”

 

鬼子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。他向挚友坦诚地摇了摇头。

 

“你那头上的鬼角,倒挺像山上的荆棘——就叫你茨木童子如何?”

 

鬼子当然同意。他喜不自胜,从此以后他就有了自己的名字,他叫茨木童子。

 

就在那天晚上,以头顶那冷冽的,近乎虚幻的月光为见证,僧人与鬼子立下了永不与彼此分离的誓言。

 

 

 

 

僧人与鬼子隐秘的联系,终于还是被多嘴多舌的村民发现了。起初他们碍于僧人与寺庙在村中的威严,并不敢多加议论。但闲言碎语还是传到了住持的耳中,震怒的住持为了维护高高在上的地位,不顾一切地前去质问神子。

 

“不过就是个妖怪,这个杂种,竟敢迷惑堂堂神子大人,真是罪无可赦!”

 

明明他们比鬼子高贵一千万倍,为何没能得到神子的青睐呢?除却失去高僧地位的恐惧之外,嫉妒之火也灼烧着他们本就乌黑腐烂的心。

 

“神子大人,您已经为妖术所迷惑了!请交出那十恶不赦的妖怪,由我们来为您除去这业障!”

 

面对如狂风暴雨一般充满着恶意的质问,神子只是摇了摇头,“我不知道他在哪里。”

 

神子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,乳臭未干的小孩,为什么就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?有多少人侍奉、尊敬、爱戴神子,就有多少人存有早已发酵泛酸的嫉妒之心。欲盖弥彰的恶意、扭曲阴暗的灵魂,即便隔着那肥厚肮脏的皮囊也一清二楚。

 

“神子大人已经被妖怪给蛊惑了……”

 

“呵,被妖怪蛊惑的神子也算得上是神子吗,只能说他并非神明所眷,什么神子,不过是徒有皮囊的凡人罢了!”

 

 

 

 

僧人确实不知道鬼子身处何方。在察觉被人看见之后,僧人就已经将鬼子送往深山之中。

 

“无须介怀,茨木。”少年露出令人放心的微笑,“我有这神子的身份,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。倒是你,要是被他们抓住,只怕凶多吉少。我只须说和你没有关系,之后再找机会见面便是。”

 

鬼子的直觉一向敏锐。这一次,他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,仿佛此去一别便再也看不见僧人了。但他的挚友不知比他聪敏几千几百倍,因此即使一步三回头,他还是离开了僧人。

 

鬼子从未觉得深山中的日子这样难熬。吃过了僧人的饭食,他才觉得野兽的生骨血肉腥气难吃。夜里没有僧人在旁吹笛入眠,耳边没有僧人的温柔话语,他竟在这从小到大生活的山林里辗转不安,彻夜难眠。仅仅半个月,他就逐渐变得萎靡不振,无法猎食,满心满意都想要见到僧人。

 

虽然鬼子依然谨记着挚友的叮嘱,可是“想与那人相见”的愿望逐渐占据了他的心。一次也好,一炷香的时间也好,他想要见到那个人。

 

他会被关禁闭吗?会在夜晚独自吹着笛子吗?会像这样想念着自己吗?

 

伴随着这样的期待,鬼子兴奋地离开了深山,前往山脚下的小村庄。

 

 

 

 

一下山,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富丽堂皇的寺庙赶去。一想到在那高高的房间之上住着他的挚友,鬼子的心情就难以平静。他小心翼翼地想要避开人类,却发现村中再次空无一人。

 

他毕竟只是个少年,随手披上一块破布,让白发与妖角不那么显眼,好奇心驱使着他走向人群聚集的,寺庙前的空地——

 

那是什么呢?一具腐败得几乎看不清人形的尸体,头颅与身体分开,像名贵的珠宝那样展示在案台上。

 

那种惶惶不安的,不祥的预感再次击中了他。他稍稍拉开破布,听到周围人嗡鸣般的议论——

 

“神子?对啊,就是那个……”

 

“真没想到竟然跟妖怪有牵扯……死了活该,活该!”

 

“亏我之前还信他……”

 

鬼子全身僵硬,血液仿佛倒流——那全身断裂的骨节,那腐烂皮肤上可以看见内脏的伤口,那毫无生气的枯柴似的躯干……

 

——那光洁白皙的皮肤,那坚实有力的身躯,那双会抚摸他的头,教他清洗身体的手,为他吟唱和歌、吹奏长笛的口唇与咽喉,连同那颗与他共鸣的,与他定下誓言的心脏……

 

全部化为这具供人展览,为人唾骂的腐烂尸体,再也触碰不到,再也看不见了。

 

僧人违背了誓言。

 

 

 

 

回过神来时,在场的所有人类,都已经被开膛破肚,内脏为茨木所啖,血液为茨木所食。茨木瘦削的、孱弱的身躯飞速生长,那鬼手也狰狞而巨大,散发着来自地狱的力量。他生来就该如此。

 

可是他没有为这突如其来的,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力量感到丝毫快乐。也没有为复仇而心生一点满足。

 

他只是呆呆望着那案台之上的腐烂尸体。过了一会儿,他低下头,看向自己沾满人类鲜血的双手,张开嘴,像是想要说些什么,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。明明喝下了那么多的血液,他却仍然感到喉咙像是被火灼烧。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涌上他的眼睛与咽喉。他捂住自己的脸,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野兽似的咆哮,接着放声大哭。

 

穿越人肉与骨架堆成的小山,茨木跌跌撞撞地爬到僧人的尸骨面前。

 

“骗子……”他低喃。

 

“骗子!”他用撕裂般的声音大喊。

 

明明是这家伙自己教他不要相信神明,明明是这家伙自己让他定下约定……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命也守不住吗?没用的家伙,恶劣的家伙,骗子,违背誓言,欺骗他的骗子。

 

像这样号哭了不知多久,天上忽然下起雨来。雨水混着泪水流淌在茨木的脸颊上,一点一滴混入了血水之中。伴随着这份凉意,茨木停止了哭泣。他呆呆望着僧人的尸体,忽然抓起了它的手,张开了嘴——

 

欺骗他人就要被鬼吃掉。这样恶劣的家伙,就让我带着他一起活下去……

 

“好吃吗?”从他的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。

 

茨木警觉地回过头,不假思索地伸出了鬼爪,被男人很轻易地躲过了。那份轻盈而游刃有余的姿态,正和僧人别无二致。他转头一看,案台上的尸体不知何时化作一捧枯枝败叶,散发出草木的潮味。

 

他抬头望向男人的脸。满月之下,他终于能看清楚,对方脸上的笑容与那时别无二致。

 

“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可不会违背誓言。”那双紫色眼睛一如既往带着笑意,“做人有什么好处?不过为这些凡尘琐事困扰罢了。你吃了这么多人,也做不得人,和我回大江山如何?”

 

 

End

 

 

茨木:难怪这胳膊一股草味!呸!

 

茨木:挚友,你又骗我!

 

 

酒吞是闲着没事干才回来体验童年生活的,结果捡到野生茨茨宝一只,真是可喜可贺

 

 

——

 

 

哇,好久没写了!突发灵感,瞎写写,快乐一哈

鬼切之前我就出坑了所以并不清楚之后的设定……好像茨茨的童年和酒吞没啥关系

来填个脑洞罢辽!(大概)不会再写别的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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